一、序言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为提高大学生科研能力、适应新时代我国经济社会对大学生综合素质的要求，许多高校纷纷在本科生中实施导师制。例如，中山大学药学院、物理与天文学院、医学院、海洋科学学院、化学工程与技术学院等都已经在本科生中实施导师制，中山大学网页上显示，药学院在2008年11月14日就印发了《药学院本科生导师制管理规定(试行)》的通知（药学〔2008〕9号）；同样，华南农业大学在2016年也发布了《华南农业大学本科生导师制实施办法（试行）》（华南农办〔2016〕153号），学校下属各学院根据自身的学科特点，制订了院级的本科生导师制管理办法或实施细则。在本科生培养中实施导师制已经在我省普遍实行，对促进高校人才培养起到重要作用，为本科生向研究生进阶奠定了科学研究的基本素养。

　　二、私立岭南大学的导师制

　　私立岭南大学，一所与中山大学和华南农业大学有着深厚根源关系的大学，早在1936年就设立了导师制。从1936年发表在岭南大学校报的这份《岭南大学导师规则》（图1），共十一款，我们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八十多年前，私立岭南大学实施的导师制的内容。总结起来，它包括了（1）实施导师制的目的和意义；（2）导师制实施的对象、实施方式及学生分组安排；（3）导师的职责；（4）导师制实施的组织架构；（5）导师的管理内容、范围，管理方式等。内容详细，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对我们今天的大学实施导师制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图1.岭南大学导师规则（引自：岭南大学校报1936年第八期：121-122页）

　　为方便查看，兹全文抄录如下（笔者添加了标点符号）：

　　（一）本大学为切实指导学生读书及其课外工作暨学生个人生活起见，设导师若干人，每一导师负责指导学生一组之责。

　　（二）本大学专任教员除日常功课外，有兼任导师之义务。

　　（三）各导师由训育委员会主席会同各院长商请之各组之分配，以导师及其指导之学生同属一系为原则，每学年开始时分配完妥即分别通告各导师及学生。

　　（四）每组学生不分性别惟对于女生个人生活由学监另定方法指导之。

　　（五）每组学生人数由十人至二十人，一经分配之后除中途离校外非有特别原因各组学生不得随意移转以至毕业为止。

　　（六）导师应指导学生关于以下事项：

　　　　甲、学生之社会活动及团体活动

　　　　乙、学生之个人生活

　　　　丙、学生一切个人疑难问题

　　 （七）导师对于本组学生应明了以下事项：

　　　　甲、学生之家庭背境

　　　　乙、学生之现在环境（经济的社会的之类）

　　　　丙、学生之品格

　　　　丁、学生之体格

　　　　戊、学生之兴趣及嗜好

　　　　己、学生之思想趋向（宗教的政治的社会的等）

　　　　庚、学生现在之团体生活

　　　　申、学生之读书及办事能力

　　（八）训育委员会为交换指导学生之意见及讨论一致进行步骤，得于相当时期召集导师大会。

　　（九）导师大会训育委员会主席为主席，另女学监为副主席，训育委员会书记为书记。

　　（十）导师大会议决各案得由各导师分别执行。

　　（十一）本规则自公布之日施行。

　　三、私立岭南大学导师资格评审及学生分组

　　私立岭南大学的导师均由专任教师担任。据文献显示（图2），私立岭南大学的导师资格应该有一套完整的考评制度，从1946年刊登在该校校报的“本学期各学院导师人名表”可以推测，私立岭南大学的导师资格是每学期（年）审定的。

图2.本学期各学院导师人名表（引自：岭南大学校报1946年第16期:p4）

　　根据1940年发表在岭南大学校报的这份“导师导生分组姓名表”（图3）统计，一共有41名导师，其中35名为中国导师、6名外国导师。分析这35名中国导师的专业，以工学（7名）、医学（4名）和经济商科（7名）的师资力量最为雄厚。

图3.导师导生分组姓名表（引自：岭南大学校报，1940年10月21日）

　　笔者根据文献及网络资料进行检索，对其中25名导师的专业特长做简要介绍，以期让我们对上世纪40年代，担负起私立岭南大学学生培养质量的导师们的专业素养，有更深入的了解。

　　朱志滌，物理学，是中山大学物理学（中山大学物理科学与工程技术学院前身）奠基人之一。

　　司徒森，经济学，与陈序经等合编有《西南社会经济研究所概括》（1949出版，广州）。

　　卢子葵，商科，发表了《进口税转嫁与归宿之研究》（岭南大学商学会主编《南大经济》1932年第1卷1期:7-34）等著作。

　　麦健曾，商科，康有为的外孙，毕业于清华大学，后留学美国，在哈佛大学取得MBA，又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得经济学博士。曾任广东财政局局长，兼广州市政厅厅长。

　　陈心陶，生物学，福州人，1925年在福建协和大学毕业，获文学士，于1928年在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毕业，获理学硕士，1931年在美国哈佛大学获生物科哲学博士。1926年至1928年在私立岭南大学任教员；1932年任代系主任、助教授；1933年任副教授、系主任；1935年任教授、系主任；1940年担任导师时，他任私立岭南大学理科研究所主任兼生物学部教授兼主任。是我国著名的寄生虫学家。

陈心陶（1904-1977）我国著名寄生虫学家

　　孔宪保，化学教授，获美国加省大学哲学博士学位，历任私立岭南大学副教授、教授、化学系主任。1947-1949年培养的硕士研究生黄维垣，在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赵恩赐，化学教授，美国康奈尔大学哲学博士，历任私立岭南大学副教授、教授。

　　桂铭敬，土木工程教授、桥梁隧道专家，私立岭南大学工学院院长。1922年美康奈尔大学桥梁结构与铁道工程专业硕士，曾任西南联大土木工程系主任。桂敬铭先生定为导师后到省建设厅任职，负责修建粤汉铁路韶株段工程, 抗战胜利后回岭大工学院，1952年参加组建华南工学院土木系。

　　邝矶法，数学家，1927年毕业于美国加州州立大学，1928年回国在国立中山大学教学至1935年，1935年进入私立岭南大学任教，1938年被私立岭南大学聘为理工学院为讲师，1941年为副教授，1944年8月被聘为国立中山大学师范学院数学系教授，1945年后又回私立岭南大学任教授，1952年院系调整后任华南工学院（华南理工大学前身）教授。

　　容肇祖，中文系，我国著名中国哲学史研究专家、民俗学家和民间文艺学家。字元胎，1897年12月1日出生在广东东莞市的一个书香家庭。

　　冼玉清，中文系、画家、著名文献学家、岭南第一位女博学家、杰出女诗人。被誉为“不栉进士”“岭南才女”。1895年出生于广东南海西樵。

　　吴重翰，中文系，广东新会人，1927年毕业于国立北京大学，获文学士学位。1930年9月1日起在私立岭南大学任讲师，1933-1938年任副教授。著有《汤显祖与还魂记》《明代倭寇犯华史略》(商务印书馆，1939)。与著名古典文学家詹安泰、容庚等学者编写《中国文学史》(先秦两汉部分)。

吴重翰著《汤显祖与还魂记》

　　何格恩，文史学家，北京燕京大学研究院毕业，师从钱穆。著有《张九龄年谱》《张九龄年谱补正》《朱程学派之知用学说》及《曲江年谱拾遗》（《岭南学报》第4卷第1、2期）、《张曲江诗文事迹编年考》）（《广东文物》杂志第5期）等。

1936年1月，何格恩著《朱程学派之知用学说》

　　黄锡凌（1908-1959），专研粤语的语言学家，以《粤音韵汇》一书闻名。就读于广州的岭南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1941年出版广州标准音之研究 《粤音韵汇》（重排本），1949年到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进修，学习西方的语言学研究方法。

　　黄锡凌教授所著的《粤音韵汇》，受到香港著名词曲作家黄霑的高度赞赏。黄霑先生在他的《香港黄霑散文随笔精选 开心快活人》中，有一篇短文专门介绍，现摘录如下：“由第一次认识这本书，到现在，数十年来，不知翻过多少次。公事包中，永远有一本。随时随地查阅。……其中论粤语九声变化的一切，是这方面的权威，从来学者，鲜能出其右。”

　　黄延毓，1932年（前后）获哈佛燕京学社基金资助赴美国哈佛大学读书，获文学硕士、哲学博士。

　　庄泽宣（1895-1976），中国著名教育家。浙江嘉兴县人，祖籍常州。1916年毕业于北京清华大学。1917年公费留学美国，先后获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教育与心理学博士学位。1922年归国历任清华大学、厦门大学、中山大学、浙江大学、岭南大学、广西大学、国立社会教育学院心理学系和教育系教授及主任等职。

　　曾昭森，教育学家、博士，在香港创办并主编《新儿童》半月刊，从事儿童教育学研究。“在敌机轰炸声中，岭南坚持在广州开课。1938年初，学校奉令开设战时乡村服务，凡文、商科学生必须修习，组织该校战时乡村服务团，团长由曾昭森教授担任，分成十几队，每周出发河南各乡办理战时服务工作。他们向群众宣传抗战，大大提高了抗战情绪。”

竺可桢致曾昭森信札（引自网络）

　　王子辅，物理学副教授，1912年（民国元年）2月15日出生，广东揭阳人。1932年7月在私立岭南大学获理学士学位，1936在私立岭南大学获理学硕士学位。1933至1936年在私立岭南大学任物理助教，1936至1940年任讲师，1940至1941年任副教授。从事理论物理的教学和研究。

　　容启东，生物学教授、哲学博士。祖籍广东香山南屏镇，1908生于香港。1940年担任导师时，是岭南大学理科研究所生物学教授。于1987年逝世。

　　郑庆端，兽医学家。1903年10月4日出生于福建仙游，1944年，他考上中华文化教育基金会公费出国研究生，赴美留学。在美国密执安州立大学学习五年，先后获得兽医学博士学位，江苏省农科院牧医系主任、所长、二级研究员。于1985年6月20日在南京逝世。

　　李沛文，果树学专家、农业教育家，广西苍梧人，出生于1906年10月18日。1927年，赴美国留学，先后在普度大学、爱欧华大学肄业，后转入康乃尔大学研究院专攻果树学，1931年6月获农学士，1932年8月获硕士学位。1934年任私立岭南大学农学院园艺系副教授兼系主任，1935年升为教授兼系主任；1936-1937年任植物生产学系教授兼系主任，从事果树繁殖和园艺研究；1939年任农艺园艺学系教授兼系主任；1941年兼任私立岭南大学农学院院长。

　　胡启勋，内科主任，协和医学院毕业，1936年4月考取“中英庚款”获公费资助留学英国。广东省人民医院创建于1946年，其前身是广州中央医院，当时的内科主任是英国皇家内科学院院士胡启勋教授。“当时的广州中央医院可谓名家聚集：著名公共卫生学专家李延安担任院长，副院长是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医学博士、儿科专家钟世藩和美国西北大学医学博士、骨科专家游维义，内科主任是英国皇家内科学院院士胡启勋教授，第二任外科主任是卢冠全教授，岭南大学著名内科教授陈国桢、中山医学院内科教授吴道钧等也是中央医院的兼职教授……在医院任职或者带教的北京协和医院医学博士有近十人之多。”（引自金羊网-羊城晚报，周总理亲临广州观看针灸麻醉，2006年12月18日）。

　　蒋鹍，医学，皮肤科专家。1916年毕业于浙江医药专门学校（浙江医科大学前身）医科专业后留学美国。

　　林树模，生理学家。湖北鄂城(今鄂州)人。1922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医学院，获医学博士学位。1925年获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理学博士学位。1931年至1932年在英国爱丁堡大学学习。回国后，曾任协和医学院副教授，私立岭南大学医学院教授、院长、湘雅医学院特约教授。建国后，历任中山医学院教授兼基础部主任。1954年，国家卫生部发函认定谢志光、梁伯强、陈耀真、陈心陶、林树模、秦光煜、钟世藩（钟南山院士父亲，广东省人民医院第二任院长）、周寿恺8位为一级教授。

林树模（1893-1982），我国著名生理学专家

　　朱纪勋，医学，曾在国立中央大学医学院（南京大学医学院前身）任教，主讲组织胚胎学。“其中最主要的有一个教我们组织胚胎啦，朱纪勋老师，他就是空了手拿两支粉笔，那时候没多媒体的啦拿了两支粉笔上来，不管你讲一个钟点两个钟点三个钟点他就在那里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不带一点东西的啊，哎呀我真佩服他，讲课总归他最突出，因为大家都夸他。”（引自“南医大”公众号，听93岁医学院老学姐讲故事）。

　　四、私立岭南大学培养的部分杰出校友

　　陈少白（1869-1934）幼名闻绍，号夔石，江门外海人。民主革命先驱。1888年第一名报读私立岭南大学的学生。

　　甘乃光（1897-1956）字自明，广西岑溪人。他以《先秦经济思想史》成为开创中国经济思想史专门研究的“第一人”。1922年毕业于私立岭南大学经济系。

　　梁宗岱（1903-1983）广东新会人。翻译家、诗人。1923年就读于私立岭南大学。

　　冼星海（1905-1945）祖籍广东番禹，生于澳门。作曲家、音乐教育家。1925年升入私立岭南大学预科。

　　廖承志（1908-1983）广东惠阳人，生于日本东京。无产阶级革命家、社会活动家。曾就读于私立岭南大学。

　　胡秀英（1908-2012）女，江苏徐州人。植物学家、香港中文大学教授。1937年获私立岭南大学硕士学位。

　　曾呈奎（1909-2005）出生于福建厦门市。海洋生物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1934年获私立岭南大学理学硕士学位。

　　娄成后（1911-2009）浙江绍兴人。植物生理学家，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生物学部委员（院士）。1934年获私立岭南大学生物学硕士学位。

　　黄维垣（1921-）福建莆田人。化学家、中国科学院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院士。1949年获私立岭南大学理学硕士学位。是我国有机化学家、中国有机氟化学的奠基人之一。

　　林尚安（1924-）福建省永定县人。高分子化学家、华南理工大学高分子研究所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1950年获私立岭南大学化学硕士学位。

　　梁羽生（1922-2009）本名陈文统，生于广西蒙山。作家、第三代武侠小说的开创者。抗战胜利后就读于私立岭南大学国际经济。

　　黄翠芬（1921-）女，祖籍台山，生于广州。微生物、免疫及遗传工程专家，军事医学科学院研究员，中国工程院院士。1944年毕业于私立岭南大学。

　　陈香梅（1925-）祖籍广东南海，生于北京。社会活动家。1943年毕业于私立岭南大学。

　　黄本立（1925-）祖籍广东新会，生于香港。光谱化学家、厦门大学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1949年就读于私立岭南大学物理系。黄本立大学老师是冯秉铨和高兆兰夫妇，冯秉铨教授当时已是甲等教授，解放后院校到了华南工学院任教，是华南工学院首任教务长。

　　曹安邦（1929-2009）广东中山市人。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生物物理学教授。1949年私立岭南大学毕业。

　　卢永根（1930-2019）祖籍广州花都区，生于香港。作物遗传育种学家、华南农业大学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1949年9月进入私立岭南大学农学院学习，1953年毕业于华南农学院农学系。

　　郑儒永（1931-）女，原籍广东省潮阳县，出生于香港。系统真菌学家、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院士。1949年保送入私立岭南大学选读农学院植物病理系。

　　李绍珍（1932-2001）女，广东省台山市人。眼科专家、中山医科大学眼科教授。1954年毕业于私立岭南大学医学院。

　　李方华（1932-）女，原籍广东省德庆县，生于香港。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院士。1949年9月就读于私立岭南大学物理系，10月转学入中山大学天文系。

　　林浩然（1934-）海南省文昌人。鱼类生理学及鱼类养殖学专家，1950年9月进入私立岭南大学动物学专业学习。现为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 

　　五、结语

　　抗日战争爆发后，广州1938年沦陷，当时，包括国立中山大学、私立岭南大学在内的一大批高校奉命外迁，以保我中华之文脉。私立岭南大学随后迁往香港继续办学，香港沦陷之后又回迁粤北。根据该校校报的这几份报道，我们可以看到，私立岭南大学的导师制是从1936年正式颁布实施的，在逃避战乱的1940年，大学始终按《岭南大学导师规则》严格执行，许多著名教授仍然担任学生们的导师，平均下来，每位导师要指导十几位同学，学生数最少的是经济学的何格恩教授，指导7名学生；最多的是医科的林树模教授，指导20名学生。工作量都很大，如果没有一颗真正为教育奉献的育才之心，是很难坚持做到的。

　　踏入2020年，我们的高等教育正以高举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伟大旗帜，以全面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和全国教育大会精神，以立德树人为根本，开展全员育人、全程育人和全方位育人的“三全育人”改革，这是新形势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改革方向和目标。

　　今天我们重新学习八十多年前私立岭南大学的导师规则，不由感叹当时我们高等教育的前瞻性，从师德师风，到学生的学习、生活、思想，家庭等全方位的跟踪教导，“作育英才，服务社会”。在这一点上，私立岭南大学实施的导师规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为今天我们的高等教育提供参考。

　　作者简介：

　　吴永彬，华南农业大学南粤古驿道植物资源研究中心、华南农业大学林学与风景园林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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