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关“研学记”⑤:“诗音漫道”重现“坪石先生”大家风范
2020-09-03 下午 02:05   来源:南粤古驿道网,采编自“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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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世界上诞生了两部反映“二战”时期反侵略反法西斯战争的交响曲作品,一部是肖斯塔科维奇在当年3月完成的《第七交响曲》,另一部就是马思聪于当年12月在韶关乐昌坪石管埠完成的《第一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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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思聪完成于1944年的《第一小提琴协奏曲》则是中国第一部以协奏曲体裁创作的大型小提琴作品。这部运用了广东音乐元素的开创性的作品,即使放在当下也是不可多得的“洋为中用”的范例。

  马思聪《第一交响曲》和《第一小提琴协奏曲》极少见诸演出舞台。作为马思聪家乡的乐团,广州交响乐团近日由乐团常任指挥景焕执棒,录制了一套《马思聪作品集》,曲目包括他的《第一交响曲》《第一小提琴协奏曲》《思乡曲》,并特邀著名小提琴家徐惟聆担纲《第一小提琴协奏曲》和《思乡曲》的独奏。

  在9月3日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5周年之际,这套唱片在韶关坪石首发。在这一曲曲名曲的背后浮现的,是一段被尘封多时的岭南教育文化遗产管埠中师的辉煌历史。

  寻迹:中山大学师范学院在管埠的五年辉煌历程

  1940年8月至1945年1月,国立中山大学师范学院在韶关坪石管埠村办学约五年。管埠中师,从1940年9月至1945年1月,迎来了一批又一批在战火中以诗为戈、以笔为矛的名师大家,一时间令管埠这个偏僻的粤北小村群星荟萃,并迎来了学术成果的“井喷”。如马思聪在教学之余创作了《第一进行曲》、《F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等中国音乐史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冯沅君的《古优考》成为中国戏剧史的重要著作等。

  1943年出版的《中大现状》一书显示,其师范学院在管埠租用了民宅34处,用于办公室、图书馆、教职员住宅、医务室、工人宿舍等;租民田新开辟为球场;建筑新校舍,共有15个课室、1个礼堂、1间图书馆。此年还特别购买钢琴一架,用于音乐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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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埠村原有30多户农户,二三间小店铺,日常用品缺乏,所以师范学院建立了生产消费合作社,并设立实验小学。师范学院在运动方面非常活跃,教职员工与学生进行比赛,利用武江作为天然游泳池,有少量男女更衣室。图书馆几无虚席,时见学生执卷吟诵。新的临时板房校舍建于管埠村的东面山岗,学院图书馆仅20多平方米,理工科图书多,文科类的书少,每逢星期天师生们则到坪石街上的总图书馆借书。

  1940年就读国立中山大学师范学院教育学系的谢斐然,毕业后长期在湖南芷江师范学院任教。他回忆起这段难忘的学习生活时如此描述:“翻过后山,有一个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村旁有许多枫树,一到秋天枫树叶红了,很是壮观,穆木天教授把它叫做‘红叶村’,很有一番诗意。我们还去那里办过夜校,搞过扫盲。”他说,“自己没有见过广州石牌校园,也没有见过广州康乐园,记忆中的大学只是韶关五岭下的那学府陈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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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范学院的学生来源主要是广东学生,其次是湖南、江西、广西和福建,再有就是香港、澳门。当时的师范学院成立了数学会、理化学会、国文学会、心理学会甚至平剧研究社,学术气氛浓厚。各种专题讨论会、野外调查和深入的社会服务实践,提高了当时的学生对于中国现状的认识。

  尽管在坪石是战时办学,但中大从研究院到本科教育一直到附小、附中,教育系统十分完整。由专业名师任系主任,这是管埠中师的教育特点。师范学院院长、系主任和教授如杜定友、陆侃如、冯沅君、叶述武、穆木天、任国荣、吴其昌、刘朝阳等均是各自学科领域的佼佼者,但他们在坪石均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从事师范教育。

  管埠中师近五年师范教育实践,是中国教育史上难得的一笔财富。由于战争,管埠中师的老师们各奔东西,但在日后的岁月,依然可见这批“坪石先生”的身影,他们在中国教育界继续为师范教育贡献智慧。

  而坪石研究院师范教育出来的硕士生在日后中国乃至东南亚地区的教育中仍发挥着重要作用。如1941年曾作硕士论文题目为《我国干部训练之研究》的张泉林,留校在文学院任讲师。在1958年,将初定兴办“华侨大学”的学校改为复办“暨南大学”,主要策划者之一正是张泉林先生。当时他利用一场盛大足球比赛期间,众多侨领到越秀山体育场观看比赛齐聚广州的机会征求意见。他后半生均在暨南大学任教,为培养华侨子弟作出重大贡献。

  广东省三师专业志愿者研究认为:“中国大部分教育和学术机构在抗日战争时期西移,研究者的眼光很少停留关注东南部前线的高等院校和研究机构,而因各种原因在东南方教育史研究者对用生命与鲜血换来的学术成就的研究总结似乎集体失语,仅停留在“学潮”的描述。仅在管埠中师教学实践中,使用的《古韵学》《教育心理学》《课程学》《智力测验》等方法和理论在今天大中小学校教育中仍然具有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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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三师”专业志愿者认为:“在研究管埠中师的时候,需要联系香港、澳门教育问题,需要联系同一历史时代存在的湖南蓝田国立师范学院、国立桂林师范学院、江西赣南国立中正大学和福建长汀国立厦门大学,无论是学生,还是师资的流动,均与广东周边省份的联系成为有机系统,成为抗日战争华南‘五岭教育’群像。”

  场景还原:两位大师充满浪漫主义气息的“林间漫步”

  “左联”发起人之一,著名画家、美术评论家、作家,新四军臂章的设计者之一的许幸之先生于1942年抵达管埠任教。他在《追忆与马思聪在林间的散步》一文中追忆了1943年1月24日这天黄昏,他与马思聪两人在师范学院所在地坪石管埠的一次林间散步。其间,两人触景生情,对音乐、美术、诗词、歌剧、舞剧以及电影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黄昏时,思聪来邀我往罗家渡的松林去散步。果然,那地方真是优美。我们在森林中静静地散步,在草径上低声地谈话,静听着松涛的声音,有万籁之音。我们便尽兴趣谈话,从诗歌、小说、绘画、音乐,一直谈到戏剧和电影,更进一步地谈到著名作曲家和他们的伟大作品,一直到夕阳落下西岭,我们才踏着被松针铺满了的山坡归来,回到宿舍,已经是天黑了,家家户户已经点起了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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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管埠越过山岭,走向罗家渡去的一座无人居留的原始松林。当我们刚一爬上山坡时,就感到脚下的青苔异常润滑,再往上爬时,就听到溪水潺潺从脚边流过,再往上登高,就发现无数枯黄的松针,落在草径周围,像人造地毯似的铺满了坡路,使我们的步履感觉意外轻松。”

  “当我们缓步爬上山顶时,就听到仿佛从天而降的交响乐,又像从海心卷来的悠悠浪潮,我禁不住从内心发出疑问:‘咦,从那儿来的海浪啊?’两人再仰头细看,又不禁同声地喊出:‘啊松涛!……松涛!’”

  “我说,’它使我联想起拉斐尔的《西斯底圣母》名画的背景中,那无数若隐若现的小天使在同声合唱呢。”“是,是,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他说,“它也使我联想起巴黎圣母院里的少年唱诗班,正在悠悠扬扬地齐声唱诗呢。”

  马思聪时年31岁,是小提琴家、作曲家;许幸之时年39岁,是画家、诗人、剧作家和电影导演。在当时的中国,他们都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公众名人,两人惺惺相惜。这次对谈交流提及了贝多芬、约翰施特劳斯、柴可夫斯基等33位中外文学家和艺术家,第三《英雄》交响曲、《胡桃夹子》《罗密欧与朱丽叶》幻想曲、《翠堤春晓》等近70件中外艺术与文学名作,虽然两人从事的是不同的专业,却体现了他们青年时期就在文学和艺术上共同的深厚造诣。

  活化:打造“诗音漫道”缅怀坪石先生风范

  据了解,这条在大师的笔下充满着浪漫主义气息的“音诗漫步”的松林古道,将在省“三师”专业志愿者的发掘下,被活化打造为“诗音漫道”,供后人前来缅怀马思聪、许幸之等诸位坪石先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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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三师”志愿者认为,许幸之与马思聪漫步的管埠音诗漫步小径,自然风光依然。“如果在古道上把五四运动新文学、左联文化、香港文化人胜利大营救、文艺抗战等元素融合进去,这将是一条覆盖近代中国文化史全貌的‘大道’”。

  乐昌市副市长邓洪炜副指出:“诗音漫道”整体较长、适合步行,应在沿线具有历史意义或周边环境优美等地方设置休憩节点,增加生态类的休憩设施,以供游人临时休憩;同时在相关时间节点,可在沿线休憩节点增加音乐、诗话等艺术类表演,凸显“诗音漫道”的艺术价值。

  技术指导组专家田中认为:“诗音漫道”为南粤古驿道重要组成部分,沿线有较多保存较好的古道本体,相关部门应及时对古驿道进行清表、环境整治等保护工作,并且结合此条古道的特殊历史意义,通过树立标识、室外展示等方式,让游人重温马思聪与许幸之两位坪石先师的历史事迹。

  场景还原:大江旷野为台,马思聪夫妇的琴声成为师生最美的享受

  马思聪是中国近现代音乐史上少有的集创作、演奏、教育教学和音乐社会活动于一身的音乐家。他毕生致力于中西音乐艺术的融合,以卓越的演奏与创作,不仅将源自西方的小提琴艺术引入中国,而且使其在中国的社会音乐生活中生根发芽,是中国小提琴音乐的开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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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管埠宁静的生活中,马思聪迎来自己音乐创作的高峰。正如他的夫人王慕理女士写信给友人时所怀念在坪石中山大学的那段时间。她说,管埠环境幽静,生活安定。“他(马思聪)几个大作品,如第一交响乐、协奏曲等,都在那时不吃力地完成,那可说是他写作的黄金时代,自然,他希望重温那些日子,我们也在努力设法。”

  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和张爱玲同时问鼎大上海文艺圈的女作家张筑音在《马思聪夫妇在粵北坪石》一文中生动地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鲜血!废墟!’站在与我家隔两家的长廊上穿着深棕色长袍的年轻人,他语调低沉,但充满着激愤地自语着。我问我丈夫,‘那穿棕色长袍的年轻人是谁?’”“‘马思聪’。”“音乐家马思聪?”张筑音惊异地问,“这么年青?”“有名的神童嘛!当然年青。”

  “提起马思聪,我在长沙母校周南读书的时候,便已闻他那才思横溢的音乐家的盛名,如今,他竟然也在这儿任教,并且是我的芳邻,真感到有点惊喜和意外。于是,通过交往,我认识了马思聪。”

  “马思聪夫妇的感情是十分和谐的,他俩在音乐会上的演奏,配合得更是十分默契,马思聪是用小提琴,而王慕理则是弹钢琴伴奏。在坪石这荒村里,他夫妇俩既要教学生,又要搞创作,闲暇时就练琴。当年,他们家里没有钢琴,要练琴,他们只能到对面山那食堂兼大礼堂去,那里有一台学校的大钢琴。在我们宿舍和对面山之间相隔一大片田丘,琴声传到我们这边时,很难听得清楚,只能辨别出那宏亮的钢琴声和小提琴的袅袅之音。隔壁鄢夫人听到琴声总要敲着我的窗框说:‘听!王慕理又在练琴了’。在抗战时期,学校没有高音喇叭,家里也没有收音机,这琴声是我们当年的最好享受。”

  “马思聪家里的灯火常常亮得最早,又熄得最迟。出于对一代艺术家的仰慕和好奇,不知不觉地留意上了马氏夫妇的动静。他俩的日常起居最有规律,白天,除了教学,在家时间极大部分用来写作、看书;而晚上,则是全部利用上了,那时室内恬静,夫妻两人相对看书或写作,间中,在马思聪凝神写作的时候,马夫人会离座做点小食,送到马思聪的桌边。马思聪是一位寡于言笑的人,每当夫人递上一小碗亲手做的小食时,我才看得到马思聪的难得的笑容。就是这样,当夜已深,四周灯火已阑珊,马家还常常亮着灯光。据说,马思聪所作的小提琴协奏曲,有好几首就是在这里创作出来的。”

  哈尔滨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的周柱铨教授抗日战争时在坪石培联中学读书,是王慕理的学生,在管埠见过马思聪先生。他认为,“听了马思聪的《山林之歌》,总觉得‘过山’那一乐章,多少与他来往坪石——管埠这一段过山旱路的体验有关。这是中国音乐家中最早将马思聪的创作作品与特定的历史地理环境进行分析的论文之一。”

  另一位马思聪学生的杨宝智,四川音乐学院管弦系小提琴教授,1935年出生,他的父母与马思聪和王慕理世交,当年随父母在坪石的培联中学度过童年,在回忆文章写道:“坪石有一个很著名的景点叫‘金鸡岭’,当年太平天国败退时,洪宣娇在上面抗击清兵一年多。可能这个地方的秀丽风景引起了马思聪写小提琴协奏曲的创作欲。到了1956年第一届全国音乐周时,我们中央音乐学院演出的曲目中就有马思聪的《F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谱上印的创作年代是1943年。那时我在乐队,由于他巧妙的配器使我在排练第三乐章时处处联想起‘金鸡岭’,也算是坪石情结吧。”

 

  (原文刊登于“广州日报”,记者为卜瑜,南粤古驿道网采编整理。如涉及版权等问题,请与南粤古驿道网联系。) 

责任编辑:吴熹 周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