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风:诗人·烈士·时代的歌手 南粤“左联”群英小记(6)
2021-07-06 下午 02:30   来源:广东省韩江流域管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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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南粤“左联”文学青年蒲风,原名黄日华,广东梅县人,诗人。1934年,他参加东京左联组织的各种政治与诗歌活动。他将毕生心血奉献于新诗与革命,大力提倡国防诗,让诗歌成为抗日救亡的武器。自2019年起,韩江局打造南粤“左联”之旅,在节点红棉公园、韩汀线纪念地皆设有蒲风的纪念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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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蒲风旧照。

  诗人·烈士·时代的歌手——蒲风,1911年9月9日出生于广东梅县隆文乡坑美村一个贫农家庭。在家乡读中、小学时,他对新诗即有深厚的兴趣,课余喜读普希金、马雅可夫斯基、惠特曼等诗集。1927年,梅县革命浪潮风起云涌,周恩来、邓颖超随国民革命东征军抵达梅县,曾在东校场发表革命演讲,许多有革命思想的青年、群众深受感染,蒲风就是其中一员。他在那里与同学们一起投入了秘密的地下活动,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大革命失败后,他赴印尼的爪哇玛琅一带,开始写作和发表诗歌,主要抒写大革命失败后人民不甘屈辱,不断起来反抗等内容。1930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他以满腔热情和执着的精神,在党的领导下,勇敢地走向生活,去开拓新诗发展的道路。1932年9月,他在上海中国公学求学时,与杨骚、穆木天等人发起成立中国诗歌会,翌年创办会刊《新诗歌》。为廓清诗坛迷雾,提倡新诗歌的大众化,蒲风与诗友们积极开展诗歌的理论研究和创作,并长期参与会务及刊物的编辑发行工作。

  1934年冬,蒲风赴日本东京大学文学系学习时,曾参加留日东京左联诗歌组的各种政治和诗歌活动。1936年夏回国,先后在上海、青岛、福州、梅县、汕头、厦门等地开展诗歌活动,创办刊物,召开诗歌座谈会等。次年8月抵广州,与当地诗友黄宁婴等筹办“广州诗歌会”,当选为理事,参与编辑会刊《广州诗坛》。10月下旬,《广州诗坛》改为《中国诗坛》,成立诗歌出版社,蒲风为主要负责人之一。1938年,蒲风受党的派遣,化名“黄风”,到被誉为“一·二八”炮手的吴履逊任团长的922团任上尉书记主官,负责军中的抗日宣传工作。1939年4月,因其母去世辞去922团上尉书记职务回老家奔丧。9月到梅县松口国光中学任教,主编《风云》(半月刊),创办《七月诗刊》;参与编辑《中国诗坛》岭东刊,《战时文艺》(月刊)等。1940年8月,参加新四军奔赴皖南抗日前线。1942年8月13日不幸病逝于安徽天长县,时年三十二岁。

  蒲风生前的主要著译有:短诗集《茫茫夜》、《生活》、《钢铁的歌唱》、《摇篮歌》、《抗战三部曲》、《在我们的旗帜下》、《取火者颂集》、《创造者颂集》;长诗《六月流火》、《可怜虫》;讽刺诗集《黑陋的角落里》;明信片诗集《真理的光泽》;儿童诗集《儿童亲卫队》;客家方言诗《鲁西北个太阳》、《林肯,被压迫民族的救星》;翻译《普式庚诗钞》(与叶可根合译)、《十二个》等等。

  蒲风的事迹很多,本文记述的是一些鲜为人知的事。

 

严词斥日警

  1935年11月,中国工农红军胜利完成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此时,蒲风正在日本东京留学,并从事长篇叙事诗《六月流火》的创作。他闻讯后十分兴奋,立即在该诗的《怒潮》一章中,对这一伟大的历史事件作了热情的赞颂:“铁流哟,如今,幡过高山,流过大地的胸脯,/铁的旋风卷起了塞北沙土!……/铁流的到处哟,建造起铁的基础!”同时,通过农民反对修筑公路的斗争,描绘了敌人的反革命军事“围剿”,和共产党领导下的农村革命的深入,从而寄托了对新中国的无限憧憬。这是在中国新诗史上最早歌颂长征的诗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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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红棉公园蒲风纪念展台。

  该诗于同年岁末在东京自费出版,那清新活泼、充满革命激情的词句,受到国内外青年读者的欢迎。鲁迅先生曾受曹靖华先生之托,代购此书寄到北方去。诗集在神田一家书店寄售时,被日本警视厅特高课的特务发现,警视厅立即传讯作者。日警问:“你在日本读书,私自发行鼓吹暴动的书,这是违反日本法律的!”当即判处没收寄售的书,处以罚款,并要蒲风在判决书上按指模(盖手印)。蒲风据理力争说,我写的是中国的事情,没有错。按指模,这是强盗小偷犯了法才这样做的。我是一个堂堂的中国作家,没有理由按指模!最后,警方觉得理亏,只得作罢,此事曾在留日中国学生中轰动一时,传为佳话。

 

悲哀的云涛

  1937年,卢沟桥的炮声,震撼了东方沉睡的雄狮,中国年轻的诗人们也像狮子一样,奋起狂吼。广州的诗歌工作者随着广大的人流,走上街头,振臂高呼:“全国人民动员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保卫中华!保卫华南!”“中国人民大团结万岁!”

  在《全国总动员》的歌声中,蒲风从厦门来到广州,和一群早已神交的年轻诗友会合。其弟黄宁婴接他到家里住。那时,蒲风年仅27岁,但在创作上的成就比较显著,因此,诗友请他主编《广州诗坛》和诗友们出版的诗集,如黄宁婴的《九月的太阳》、陈芦荻的《桑野》、克锋的《赴战壮歌》、零零的《时代进行曲》、陈残云的《铁蹄下的歌手》等,他都乐于从命。

  战火逼近广州,几乎每天都有空袭警报,夜间亦有。日机也曾在市区狂轰滥炸,宁婴家附近多处被炸,炸死了不少人。面对敌人这种灭绝人性的轰炸,蒲风以愤怒的心情写诗控诉!一天,敌机又在头顶扔炸弹,附近几处中弹起火,大家都跑到楼下躲避,蒲风却依旧在楼上奋笔疾书,不顾人家苦劝,执意要把一首题为《悲哀的云涛》诗写完。

  当时诗歌界有许多活动,如慰劳伤兵到街头朗诵、到电台广播、写街头诗等,蒲风都积极参加。此外还要参加文艺界和社会各界的许多活动。那时,诗友们约他上茶馆品茗,他都板着面孔说:“你们有多余时间,怎么不多写点诗?”从此,大家再也不敢邀他上茶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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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红棉公园蒲风纪念展台。

 

虚传的噩耗

  1938年2月,蒲风奉命入国民党陆军154师922团工作。他穿上整齐的新军服,帽子戴得端端正正地与诗友们告别。该团驻扎在广州附近的从化。中国诗坛社于9月28日在广州惠福西路23号茶楼举行“庆祝蒲风10册诗集创作出版成功”的座谈会,他穿着戎装赶来参加。大家热烈祝贺他在四年多时间内便出版了10册诗集,并高度赞扬了他的爱国热忱。

  就在这次会后不久,日寇在大鹏湾登陆,广州告急。部队奉令开赴增城前线。出发前蒲风奉令与随军服务团许介、唐鹰(二人皆是广州文化界抗敌救亡运动的活动家)赶回广州召集爱国青年参加部队文化宣传及救护工作。10月20日,他们率领一大群青年分乘两辆汽车,在混乱中连夜赶赴增城前线,车至朱村附近时,突遭日寇坦克的袭击、猝不及避,汽车油箱被敌机枪射中起火。同车的人大半伤亡,许介也牺牲了。蒲风与唐鹰从敌人的魔掌中挣脱后,集合未死的16个人,辗转退到粤北山区。10月21日广州沦陷,情况更为危急。蒲风又带着另一批生气勃勃的青年,翻山越岭,返回从化山区找到原来的部队。由于关山阻隔,音讯全无,因而外间便误传蒲风已经不幸牺牲,文化界的一些人士还为此写了不少悼念文章。当他得知有人写“悼念”他的诗文后,便创作了抗战叙事诗《我还活在人世上》(结集时改为《未死的十六人》),发表在香港的《立报》上。

 

诗的口袋

  1939年4月,蒲风的母亲赖秋传逝世,家人拍电报催他回家,他于1939年5月辞去军中职务,回到故乡梅县,从事诗歌运动和教学工作。

  蒲风在梅县国光中学任教时,人们感到奇怪的是,闻名全国的诗人,竟住在民众教育馆一个姓管的管理员那里。那个姓管的,名为管理员,实是勤杂,每天干煮饭、扫地等杂务。但他也喜欢写诗。蒲风发现后,就经常鼓励他写诗。后来,那位姓管的竟成了山城著名诗人,还出版了诗集,并请蒲风写了序言。

  蒲风对写诗抓得很紧。每天晚上是雷打不动的创作时间,即使周围人声喧闹,他却旁若无人,坚持写诗。有两次,严重的感冒还未痊愈,他就强制自己坐在灯前开动脑筋,一夜苦写。清晨,口袋里便装着新的诗篇。有一天,诗友野曼在民众教育馆门口碰到他,要他为《中国诗坛》岭东刊写稿。他马上从上衣左边口袋里,掏出一篇题为《血》的诗歌来,然后又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一篇题为《关于“中国诗歌日”》的评论。碰巧这时《汕报、七日诗刊》的一位编辑也来向他索稿,他又从另一只大口袋里掏出一首诗给他。在场的人不禁惊异地问:“你每只口袋都装了诗吗?”蒲风笑了笑说:“诗人的口袋应该装诗!”这一消息传开后,人们便戏称他的口袋为“诗的口袋”。北宋著名诗人梅尧臣随身带着一个布袋。想到什么诗句,就立刻记在纸上,投入袋中。而蒲风写好了诗文,也投进衣袋。诗友们说,蒲风的口袋可与梅尧臣的“诗袋”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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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韩汀线纪念地蒲风作品展牌。

 

大众的歌手

  在研究《中国诗坛》岭东刊编辑出版工作时,蒲风提了如下的意见:1.尽量发展新同志;2.有计划地精印小册子;3.切实举行诗歌座谈会;4.推广诗刊代售所——镇、学校、外洋……5.参加示威巡行,散发传单,朗诵诗;组织读诗班,在夜校酌授诗歌知识;开展诗歌展览,诗画合作。这几个要点,也是他自己的行动准则,走到哪里就写到哪里,讲到哪里,朗诵到哪里。

  有一次他和诗友野曼从东山中学演讲回来,破例邀野曼到一棵大榕树下的小食摊上,请吃客家大众喜食的“仙人粄”。蒲风拣了一块石头,在那些衣衫褴楼的、打赤膊的群众中坐下,然后向摊主要了几碗“仙人粄”给大家吃。他吃得津津有味并不时地和身边的群众搭讪,有时又凝神地倾听他们的对话。身边的古榕如亭如盖。诗友们离开时说:“这树荫不知吸引了多少群众?!”蒲风听了,沉思片刻后说:“这树荫下也不知蕴藏了多少大众语言的金矿。能在这里多坐一会多好啊!”过了一会又说:“普希金在他的诗里就融化了大量的群众语言,从而丰富了诗的语言,始终为俄国大众所称颂。我们应该学普希金。”

  蒲风常常喜欢到工厂、学校、部队和大众接触。他从大众那里接通了血管,使自己的血和大众的血流在一起,使自己的心也和大家的心一起搏动。

  蒲风喜欢以诗会友。遇青年作者送诗上门,热情欢迎,诚恳相待,不仅对诗知无不言,而且要求对方对自己的诗作提出批评意见。有人寄诗求教,他每信必复,并对读者来信中提出的问题认真回答。

  蒲风为人坦率热情,富有正义感。在广州凌风东路一家印刷厂印刷客家方言叙事诗《鲁西北个太阳》时,他亲自跑印刷厂帮助装订,边装订边向工人宣传。他说:“这本诗是写范筑先的,范是鲁西北的抗日英雄。诗是专门写给你们看的,能看得懂吗?”

  一个青年工人说:“我不懂诗。”蒲风又问身边一个女工:“你呢?”那个女工说:“我不识字。”

  接着,蒲风对那个青年说:“这诗是用你们的话写的,有空就读吧,会读得懂的。”然后又转过身来,对那个女工说:“你不识字,收工后我读给你听”。不久,他看见工人们准备收工了,就站起来说,“我朗诵一段诗给你们听。”接着便扶正眼镜,清了清嗓门,用客家话朗诵起来。朗诵完后,问工人们:“能听得懂吗?”有的工人回答:“懂!”那个女工还腼腆地说:“句句都清楚哩!”蒲风听了,清瘦的脸上顿时浮起了罕见的笑容。

  他参加新四军时,根据地生活非常艰苦,在用土木垒成的矮屋中,土墙上打了个洞就是窗户,蒲风和战友们就在矮小的土屋中,刻腊板、油印小报、传单、办专刊、出墙报,用鼓舞人心的诗文来激励将士们奋勇向前!

  冰心老人称他为:时代的前哨,大众的良朋。

  福建省人大副主任袁启形为之题词:时代的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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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节选自《厦门文学》2005年第8期,作者黄安榕。略有改动)

  (图片来源:韩江局、《厦门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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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熊灿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