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教育历史研学基地”研究成果展之华师篇(1):林砺儒院长主政文理学院最后两年的回忆
2020-03-31 下午 02:45   作者:黎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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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省政府部署开展华南教育历史研学基地活化工作以来,各项工作稳步有序推进,并逐步释放着新的生机与活力。在这其中,先辈学者们的学术轨迹和研究成果则是华南教育历史研学基地重要的人文精华与时代光辉。

  基于此,众多高校、专家学者等纷纷行动起来,矢志挖掘那一段段弥足珍贵的历史记忆。比如,华南师范大学积极响应,迅速动员学校各方优势资源,开展了省立文理学院在世老校友寻访、组织校友实地调研、整理共享文史资料和开展研学基地推广研究等工作,深度参与到研学基地的建设中。为抛砖引玉,南粤古驿道网拟专题系列展示华南师范大学的有关工作成果,冀望有更多的有志之士参与其中、共谋华南教育历史研学基地活化新篇章。

 

“华南教育历史研学基地”研究成果展之华师篇(1):林砺儒院长主政文理学院最后两年的回忆

黎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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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黎品先生。(蔡一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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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胡列箭老师与华南师范大学校友办蔡一珍老师曾到北京拜访黎品先生,听他讲述那段历史的点滴过往。(黎中/摄)


与学生生死攸关的一次迁校撤离

  1939年夏秋之间,文理学院经过几度搬迁后选定粤北乳源县为新校址。乳源在广东战时省会曲江之西数十里,学院分别在东江、南路及曲江招收了约100名新生,分文史、数理化、生物博地、社会教育四个系和体育专科,另有约100名高年级学生。教授配备齐全,新建的房子作为教室和办公室,学生宿舍则设在一栋方形古老的大楼房里。开学几个月秩序井然,师生情绪很好。

  1939年12月或1940年1月,日军沿北江东西两岸清远、佛冈大举进犯,逼近曲江,政府下令机关学校立即撤离,文理学院也在其列,这对于学院的学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这是由乳源的位置及其交通条件决定的,乳源往南、往北都是山区无大路可通,只有东西一条从曲江到连县的公路经过这里,并且每天只发一次的长途汽车,学院决定迁往连县东陂,如果让学生自行前往,其难度和风险是非常可怕的。患难之中见真情,学院领导决定组织学生集体步行前往,沿途的后勤工作由学院全包起来。当天夜里在大饭厅召开全体学生大会,决定打破年级科系和性别界线,自由组合成八个人一小组,作为沿途行军和生活的单位,并选出正副组长。小组之上再分若干队,会上选出两位同学任正副总指挥。

  从乳源到连县的直线距离约200华里,但公路沿途几乎全是山路,上山下山都要走“之”字路,沿山坡走也是弯路,所以路程并不短。学生如没有病,走路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沿途吃饭饮水睡觉怎么办,这就显示出学院总务部门的负责精神和高超的工作效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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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连州景观。

  总务处配备了一辆卡车,以老何为首的两三名得力员工率领全体厨工随学生行动。他们安排得非常严密周到,每天凌晨起来把学生的早饭准备好,学生七八点钟分小组领饭菜吃饭。他们赶紧把炊具食具、学生夜间盖的棉被装上卡车赶往下一站宿营地。厨工准备晚饭及第二天早饭,总务处员工则要到老乡家借房子给学生住宿,买稻草铺地睡觉。在山区的村落或小坪镇要借房子供一二百学生过夜谈何容易。但我们到达后很快就能找到自己小组的住房和铺地的稻草,喝到茶水并吃到不错的饭菜。为此打前站的人员该付出多大的辛劳!

  我们是沿着五岭南侧山区走的,曾有部分长征红军沿此路线从连县进入广西(乳源城墙上仍残留着红军标语)。我们登上过个别山顶,往北远眺就是“五岭逶迤腾细浪。”我们最后三天是这样走的:早饭后从一座大山脚开始爬山,直至傍晚才能爬到山顶并在此过夜(从曲江到连县的长途汽车也得在此过夜);第二天下山,下午到达连县城;第三天从县城走到东陂又历时一天。全部行程约七、八天,总算没有辜负学院对学生的极端负责和支援,也没辜负学生团结互助的精神,全部学生平安到达了目的地,没有一个人掉队或伤残。同学们经过这次行军还大大增进了友谊。学院总务处功不可没,他们清廉、高效、极端负责,这三种素质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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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陈氏宗祠。(广东省立文理学院办学地旧址)

  另一个奇迹是我们到达连县东陂时,竟已准备好新校舍,我们很快就安顿好生活,继续上课,弦歌不辍,在极端困难的战争期间,这样的学校岂可多得?

 

图书馆和实验室对学生全面开放

  抗战八年,文理学院先后搬迁到广西、广东各地六七次,难得的是大量图书仪器保存完好,更为可贵的是最大限度地让学生充分利用这些设备从事学习研究。先说图书,在连县东陂,图书馆设在一座庙宇里,它紧挨着学生宿舍的东侧。大厅四周排列着摆满了图书的书架,这就是书库,大厅中央和前厅是阅览室,学生可以自己在书库的书架上选择图书在馆内阅读,看完后放回原处,那里座无虚席。我就是用这种方式在那里通读完《资本论》一、二卷的(该书主要译者郭大力先生当时正在学院任教)。院长林砺儒也曾到那里查阅外文书刊。

  再说实验室,不仅仪器充足,还特别为学生着想。生物系学生每人配备一部显微镜及有关用品,化学系学生每人有一套供自己使用的仪器用具,这两系学生可以在白天黑夜自由进出实验室做试验。我宿舍对门有几位化学系同学常做实验到深夜才回来,其中刘福祥选择了几种食物和中药材作定性和定量分析。这样对学生开放实验有助于培养学生的过硬本领。这两个系的同学后来在华南师大任教授,化学系有刘福祥、李耀章、陆乾生,生物系有苏炳芝、潘炯华(他还任华南师院校长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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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广东省文理学院在西塘村的办学点。

  像上述这样让学生使用图书馆和实验室,在一般高校是很难做到的。这固然与设备的数量及学生人数有关,更重要的是学院领导及有关职工对学生的高度关心和高度信任,特别是信任。我把这名之为“把学生视同家里子女。”

 

给师生一个安全的环境

  先说学生,当时出版有两份新诗墙报。一份是由高年级的廖光汉主编的(廖曾任广州某高校历史学教授),另一份是由低年级学生黄流沙主编的(《文理校友(17)》曾有文章提到他)。两诗刊虽风格有别,但是洋溢着进步的思想感情。当时在文理学院,中共书刊是可以公开阅读的,我曾汇款到重庆《新华日报》社订报和买书,报馆每天把报纸邮寄来,买的书也如数收到,这些书报我是放在宿舍桌上公开阅读的。“皖南事变”后情况才改变。

  再说教授,有好些教授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思想来授课的。如第一代的马列学者张栗原讲西方哲学史,郭大力讲经济学史,著名作家许杰讲中国新文学史,著名历史学家陈守实讲中国通史,他还把苏联出版不久的《联共(布)党史教程》推荐给学生。当时学院有一名挂名训导长盛叙功,他的事在别的院校是难以想象的。

  盛叙功教授是专攻西亚(中东)地理的学者,编有中华书局出版的高中地理课本,为人憨厚,个子高大。下雨天常穿木屐来上课(有些学生也如此)。我说他是“挂名”,因在我印象中,他只做过两件有关训导的事。一是学院在乳源时他主持过早上的升旗仪式(迁东陂后不再举行),另一件是学院在东陂开运动会,他代表院领导讲过话。我选修他教的世界地理课,有一次他在有几十名学生的大教室中,把话题转到他是如何当上训导长的。他说,国民党政府的教育部要给文理学院派来训导长,林砺儒院长为了抵制,就找他商量要抢先任命他为训导长,他体谅林院长的良苦用心就“屈从”了。不料任此职必须是国民党员,他奉命参加了国民党。到暑假接到通知,高校训导长要到衡山中央训练团集训,他又奉命前往。在会中上要他发言讲对三民主义的认识,他没读过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只粗略知道民族、民权、民生三个主义有连环性,就以此为题说了一通。他受到严厉的批判,说这是大汉奸周佛海的理论(当时周佛海已随汪精卫叛逃南京成立伪政府),盛叙功是以很凝重的精神谈此事的。

  我理解他不仅在诉说个人的委屈,也在抨击国民党当局的顽固蛮横,由此我又联想到,当时我们在连县东陂有一个比别的高校安全的环境是来之不易的。不仅有林砺儒院长在上面、在外面为我们顶着大山般的压力,还有像盛叙功这样善良的教授为我们作出了牺牲。我再想,在国民党统治区,在课堂教学众多学生面前说那些话是有风险的,这又表明他是把学生视同家里子女般来信任的。

 

  (注:关于文理学院的回忆,作者设定的时限是1939年秋至1941年秋,即林砺儒任广东省文理学院院长的最后两年。文中部分图片由南粤古驿道网补入。)

 

  作者简介:

  黎品:男,生于1919年11月,北京市第四十五中学退休教师。1939-1943年在广东省立文理学院文史系学习并毕业,当时曾伴随学校在战乱中迁徙。

 

  (本文节选自黎品:《林砺儒院长主政文理学院最后两年的回忆》,《文理校友》2018年第18期,第9-12页;华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胡列箭老师整理,南粤古驿道网采编整理。如涉及版权等问题,请与南粤古驿道网联系。)

责任编辑:洪惠